2019年5月31日 星期五

【樓誠】明公館裡的誠先生貓


  • 偽裝者衍生 / 樓誠單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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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你問起城裡最能幹的貓,答案絕無僅有,無貓能出其右。
他的皮毛滑順如絲絨,黝黑的條紋相間玉石般的銀白,他從月光下躍過,泛起的光澤蕩漾如水波。
他高高豎起的耳朵能察覺最細微的吱聲低語,暗夜潛行的鼠輩逃離不了他的清澈圓瞳。
他輕巧如煙,迅疾如風,像一道倏忽即逝的閃電,血腥的過程永不洩漏。
啊,是的,看見你了然的神情,那正是明公館裡的誠先生貓。

誠先生總在市政廳出沒,俐落的身影在長廊穿梭。
每隻貓都會讓道,他們停下前掌,點頭示意,誠秘書好。
誠先生推開樓長官辦公室的大門,總在恰到好處的時機。
先生,請用茶。
炎炎赤日,財務報表附帶龍井;天高氣爽,則是電報外加鐵觀音。

樓先生這貓,渾身透著書卷氣,傳聞大上海的經濟掌握在他手裡。
他獅鬃般覆毛的胸膛一挺,毛茸茸的尾巴一甩,說東,整個市政廳沒貓敢說西。
他若有要事託付,非誠先生莫屬。
阿誠。樓先生推了推金絲圓框眼鏡,只消一個眼神。
明白了,先生。誠先生頷首。
你瞧,這就是誠先生的本事,旁貓望塵莫及,甚至摸不著頭緒。

若在豔陽高照的日子裡,唯獨誠先生攜了傘具。
他說先生,等會兒該變天了,你最好相信。
有那麼一處舊傷,在誠先生胸膛左側,心臟上方。
疤上起伏的真相,無貓知曉。一說是與猛犬搏鬥挨上一刀,一說是替樓先生擋過一槍。
誠先生莞爾,說不過是年輕氣盛犯的錯,能替先生起這點作用,值了。

假使你有幸,被邀請至明公館作客,請務必留意誠先生的才藝。
他會下廚,他會燙衣,尖爪能撥弄核桃十斤,樓先生高歌,他還能伴奏一曲。
牆上一幅小畫,湖畔旁,樹林邊,誠先生的筆跡。
他說取名無題,樓先生插嘴,家園。

誠先生優秀如此,拉攏其之貓不計其數。
知人識相的,誠先生婉拒,糾纏不休的,樓長官應對。
即便恭維話說破了嘴,利誘金耗盡了財,只能換得樓長官一句:
阿誠出生十天就來到我明家,喝明家的水,吃明家的飯,在明家,我還是說了算的。
誰都得知難而退──不聽勸的,土堆上的草已經長得相當高了。
……哎!玩笑話、玩笑話,請別當真。

你問天地之大,真沒有一處誠先生心動?
誠先生說他的命是先生救的,當然是先生說了算的。
而後他輕柔地擺擺尾巴,笑問:
世上哪裡還有比先生身邊更好的地方?
當年那隻未開眼的小貓,獨自在飢寒交迫的黑暗中,母愛離得那樣遠,死亡靠得那麼近。
叼起他舔舐的溫度太暖,初見的光線太刺眼,單單一眼,便留下永恆的印記。
他說這很公平,先生將他留在生命中,他把先生烙進靈魂裡。

你說給誠先生遞小黃魚的貓傻了,該給樓長官捧去才是。
噓,請聽聽這麼個小故事,且別張揚。
那日誠先生現於那個時刻,純粹是外務結束得早了,位於那個地點,單單是欣慰好一陣子沒往裁縫跑了。
總是神色自若的誠先生,瞠目結舌的罕見神情,全餐館裡的貓都瞧見了。
那一瞬凝結了時間,連誠先生圓眼睛上的光芒也停止閃耀。

先生,真巧。

是的,你應當知道,全城裡只有一隻貓有這等能耐,只有一隻貓有此等本事──樓先生。本該待在辦公室裡的樓先生。
一個不對的時間,一個不該的場所,一個最糟的不期而遇。
阿、阿誠。樓先生結結巴巴,破天荒地,語塞。
您慢用,我先回去了。誠先生恭敬地道,語畢,頭也不回。
樓先生不告而別,追了出去。

據說暗巷裡有貓窺見,誠先生臉色沉如雷雨前的雲層,冷聲問了句:
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?
誰也不知道他指的,是桌旁那位汪小姐……還是桌上那盤紅燒肉。

你問汪小姐是什麼來頭?據小道消息所稱,曾和樓先生有過一段。
若汪小姐是一本樓先生書櫃裡的回憶錄,序篇始於上海,尾聲止於上海,後記則是關於巴黎,誠先生所在的巴黎。
巴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?
當誠先生談起巴黎,像詩人評論玫瑰,像樂手彈奏春季,像畫家描繪晨曦。

抱歉,扯遠了。
餐館小故事怎麼落幕的,眾貓已不得而知。
後來整整三個月,中午吃飯時刻,總能聽見樓長官痛苦的哀嚎,迴盪市政廳。
吶,聰明的你請告訴我,究竟誰說了算?

但請別誤解,誠先生待人恭敬,對樓先生更是如此。
他在人前喊樓長官先生,從不踰矩。若喚了大哥,必然是在明公館裡。
假使你無意間聽見第三種稱謂──
比如陽光和煦的天氣,春意盎然的高草間,兩位先生相依。
誠先生低伏,後頸露出,樓先生豐厚的毛皮覆蓋他的身軀。
春風吹拂,萬物搖曳。
草聲沙沙,誠先生細碎的聲音夾在風裡。
哥哥。他輕吟。

噓!請關起敏銳的耳朵,收起旺盛的好奇心,快步離去吧。
謹記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諺語!

若你抓準時機,營造一場巧遇於一個表定內的空閒,一個行程中的間隙,或是一個會談外的等待。
您是……誠先生對吧?日安、日安。
你難掩雀躍,誠先生和善的應對會使你更加滔滔不絕,訴盡愛慕之情,末了讚嘆一句:
誠先生真是個人才。
過獎了,是先生栽培得好。誠先生必然地回以謙遜的微笑。
你堅持不懈,見縫插針,說您生來擁有如此美麗的毛皮,應當自豪。

噢,親愛的,若你看不明白為何誠先生面露困擾的笑容,像是那句讚美荒謬地質疑旭日東昇,請承認,你仍舊不懂誠先生。

他會告訴你,他的斑紋不過是蔽月浮雲,而先生是他的太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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