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4月19日 星期五

【仗露】漫畫書


  • JOJO 衍生 / 仗露單篇
  • 《那樣的不期而然如春日的霞草驟然盛開》系列末篇
--

岸邊露伴討厭被當成不解風情的傻子。

如果這是西洋電影中的一幕,站在他位置的角色或許會說些「今晚過得很愉快,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?」之類的台詞,然而午後的天色明亮,離晚餐時間還久,露伴也沒興趣上演一部愛情喜劇。


「東方仗助,我知道你是個愛耍手段的傢伙,但這是什麼意思?」

他站在自家的門廊上,叫住了說完「那今天就這樣囉」後若無其事轉頭離去的男人。

「嗯?什麼……什麼意思?」

仗助剛要步下階梯,聞言又轉過身來,臉上帶著困惑。

今日一早,不請自來的高中生遞出了兩張票,提出去S市看海洋生物特展的邀約。

讓替身在自己身上寫下「無視東方仗助」的這個念頭,露伴動過無數次,因為事情會輕易地變化成這樣──

他拒絕,對方鍥而不捨地拜託,接著是無意義地唇舌相爭,最後不知怎麼的,露伴總是會找到一些理由說服自己答應。

他們兩個人去看了展覽,在S市吃了午餐,回到杜王町仗助意猶未盡,又拉他去吃可麗餅,然後甩也甩不掉地跟在身旁,直到家門前。簡直就是──

「我說啊,這個該不會是『約會』吧?」

露伴直言不諱。眼前的高中生似乎沒料到這招,臉倏地脹紅,猶豫再三,才支支吾吾地道:

「唔嗯……如果露伴要這樣認為……就是那個意思。」

「你是喜歡上我了嗎?」

沒有打算給人喘息的空間,露伴扔出直球。

仗助像是被痛擊一拳那樣蹲了下來,摀住了通紅的臉。

「我、我……那個……我也不太清楚……」

露伴掏出鑰匙扭開門鎖,冷淡地道:

「想清楚再來。」

「等、等一下啦,露伴……」

仗助立刻跳了起來,一個箭步上前,抬高手臂抓住門沿,讓門縫無法推得更開,這個姿勢幾乎是讓露伴被困在門板與他之間。

他的眼神閃爍,還是盡力地直視著露伴。

「雖然不是很明白,但對露伴的事情感到很在意……應該算是、喜歡……」

露伴沒有回避他的雙眼,這個行為似乎鼓舞了他。

仗助收回手,退了兩步,下定決心似的立正站好,九十度鞠躬。

「露伴,請和我交往!」

「你這個小鬼……不要輕易把『喜歡』這種字眼掛在嘴邊。」

露伴雙手抱胸,面無表情。

仗助愣愣地抬起頭,投以不解的目光,露伴心生煩躁,口吻竭力地抑著怒意:

「明明連我的漫畫都沒看過,對我的事情稱不上了解吧。」

仗助露出羞愧的表情,咬了咬牙,說道:

「唔、我……我明白了!我會去看的。所以……可以請露伴稍微等我一下嗎?」

「……看完之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
語畢,露伴頭也不回,碰地一聲關上了門。



廣瀨康一心想,大概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了。

那位岸邊露伴主動靠近露天的咖啡桌,確認多出的椅子是空的後,加入了他們的三人茶局,不只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,還友好地關心大家的近況──這可是那位個性乖戾的岸邊露伴。

哦──露伴老師的笑容,是營業用的那一種。

康一托著下巴,狐疑地看著他。露伴笑容滿面,唯獨避開了他的視線。

「這麼說來,怎麼沒看到仗助那傢伙?」

待當前的話題告一段落,露伴閒談般地問道,一副這時才發覺人不在場的模樣。

……裝的。

瞞得了其他人,瞞不過康一的眼睛。

由美子耳聞不少兩人不合的事蹟,聽見露伴吐露那個名字,看向康一,康一聳了聳肩。億泰似乎渾然不覺,專注在回想上,說道:

「仗助嗎?嗯……記得他告訴我,他開始『打工』,這幾天都是一下課就急急忙忙走了。」

「『打工』?那傢伙?」

露伴立刻質疑。億泰偏了偏頭,緩緩地答道:

「他好像是說……有想要的東西。」

露伴靠回椅背上,攪動著玻璃杯中的吸管,弄得浮沈的冰塊嗤嗤作響。他注視著冰紅茶,喃喃自語:

「想要的東西……是嗎……」

由花子啜一口熱奶茶,冷不防地道:

「說不定是給女孩子的禮物。」

「欸?女孩子?」

億泰驚呼一聲。露伴動作一滯,抬起臉來。

吊人胃口似的,由花子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,徐徐地將落髮塞進耳後,說道:

「是的,有朋友說這幾天看到仗助和杏子一起放學。」

「真的假的?居然瞞著我,仗助這傢伙真不夠意思!杏子不就是……隔壁班的那個?」

由花子點了點頭,詳細地轉述聽聞,和億泰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相當熱絡。

露伴沒有繼續參與談話,默默地坐在一旁,咬牙切齒地吸著紅茶。康一喝光了奶茶,嘆一口氣,還是忍不住多管閒事,問道:

「露伴老師和仗助怎麼了嗎?」

「沒什麼。」

露伴答得飛快。

……欲蓋彌彰,明明都快把吸管咬爛了。

「是嗎?關心起仗助的事真稀奇。」

康一瞇起眼睛。或許是惱羞的緣故,露伴面紅耳赤,低聲吼道:

「我岸邊露伴才沒有關心那傢伙!」

露伴沉著臉,別過頭。深知他的性格,康一也沒打算深究。

「……說起稀奇,我倒想起一件和仗助有關的事情。」

見露伴又把目光瞥向這裡,他繼續說道:

「仗助上週來我家,竟然一口氣把老師的《紅黑少年》全看完了。」

康一提起這件事,單純是為了緩頰,不知為何,露伴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。



岸邊露伴不喜歡率先認輸的感覺。

從由花子問得的地址處,座落著一間不起眼的小餐館。普通的外觀,常見的建材,平凡的設計,隨處可見。

換言之,毫無取材價值。

露伴抓著相機背帶,在店面前來回踱步。

用餐完畢的顧客走了出來,從掀開的門簾縫隙間,透出室內明亮的光,露伴瞥見那個身影。

東方仗助身著長袖工作圍裙,高聳的飛機頭掩在白色頭巾之下,微微露出前端後梳的瀏海,這身任勞的裝扮,和他不良少年的氣質相當違和。

露伴「嘖」了一聲,鞋跟一轉,拉開木製的拉門。

在「好奇心」面前,沒有勝負可言。

正值高峰時段,店內滿是用餐人潮,露伴就近選了吧台角落的位置,根據情報,招呼他的那位中長直髮女孩正是杏子。

露伴餘光留意著在座位間穿梭的人,也不太在意菜單,隨意地點了今日特餐,語畢的同時,高中生看向他所在的方向。

仗助張大了眼睛,臉上掩不住震驚,手上的茶壺傾斜著,他第一個反應是伸手整了整頭髮,神情窘迫得像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被瞧見。

過滿的茶水溢出了杯沿,流得托盤濕漉漉的,露伴用眼神示意,仗助小聲地「哇」一聲,「瘋狂鑽石」在他身後浮現。

「請用茶──」

仗助恭敬地遞上茶水,托盤上的災難已經復原如初,露伴挑了挑眉。

「噓。」

仗助努努嘴,悄悄把食指豎在唇前。露伴瞥過頭,把揚起的嘴角掩在手裡。

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發生的,他想。面對繼承了喬斯達家族血統的那張臉,面對東方仗助這個人,無論是意圖不純的下跪,抑或是真誠的低頭,像某種好奇心作祟,他最後總是會任由事情發生。

一位中年男子說了句「老樣子」後,在露伴身旁的空位坐下,似乎是常客。

「唷,老闆,不過一陣子沒見,你這裡怎麼多了一位小夥子?」

他喝了一口剛端上的茶水,笑道:

「該不會是令媛的男朋友吧?」

露伴停下筷子,瞥了仗助一眼。人背對著他,專住在收拾碗筷,不知道聽到沒有。

「哈哈哈,別開玩笑了!這傢伙怎麼配得上小女?」

老闆發出爽朗的笑聲。

「老爸!」

被正在收銀的女兒一瞪,老闆抓了抓頭,說道:

「我跟你說,這位小兄弟是衝著小女的漫畫書來的,剛好內人這週回鄉下處理事情,缺人手,就順便啦,不然白白在店面裡看漫畫成何體統!」

熟客發出感興趣的聲音,露伴倒也感興趣起來。

「他呀對某個作者很著迷,說什麼都要把從舊到新的連載看過一次,聽說是很有名的那位,喂仗助,他叫什麼來著?」

老闆似乎沒留意到仗助滿臉窘迫,正不斷向他使眼色。

「叫什麼……岸……」

「『岸邊露伴』,是吧?」

露伴彷彿事不關己地說道。

老闆連聲附和,隨後喋喋不休地抱怨起自己女兒著迷某部推理作品,舊的漫畫週刊疊了滿倉庫的故事。



東方仗助踏出小餐館時,天色已經昏暗。

「太久了!」

一聲熟悉的、帶點冷漠的嗓音,從燈火闌珊處傳來。

用完餐的露伴不告而別,收工時杏子才告知仗助,有位帶著綠色頭帶的客人問了他的下班時間。

「抱、抱歉……」

露伴看了看他的髮型,抬了抬眉,像是早就知道他為什麼耽擱。

夜晚的道路寂靜,仗助跟在露伴身旁,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。

想問要去哪裡,想問露伴為什麼來,想問為什麼等,疑問梗在喉嚨。仗助握緊手心,放慢了腳步,他垂眼看著鞋尖,露伴的步伐配合著他,同樣緩了下來。

他窺探著男人的側臉,突然意識到,這或許只是一趟漫無目的的散步。

「看了露伴的漫畫,很有趣。」

露伴看向他,像是在等著後續。仗助深吸一口氣,一鼓作氣地說道:

「唔嗯……露伴,我沒有辦法像康一那樣,明確具體地說出有趣的地方,甚至比較跟其他漫畫的差異,只能說出『很有趣』這種感想,非常抱歉!」

面對仗助的九十度鞠躬,露伴用無所謂的口氣說:

「我對你這種外行人的感想本來就不抱什麼期待。」

「吶……就是那個,漫畫的折口,不是都會放一些作者的近況嗎?」

仗助搔了搔臉頰,略帶躊躇地開口。

「……這樣說或許對露伴很抱歉,但是比起漫畫的內容,我覺得那個更加吸引我。」

「你這傢伙……」

露伴咬牙切齒,眼神變得銳利。

「哇啊,露伴,你先別生氣,這並不是說老師的作品不好之類的意思,我的意思是……是……」

仗助支支吾吾,他第一次覺得言語是如此難以掌握的東西。

「啊啊──就是,康一曾經說過,因為老師的作品很有趣,所以會想了解老師是個怎麼樣的人,想知道老師是怎麼創作出這些作品的,漫畫就代表老師。」

「但是露伴,我不想單純作為一個讀者去喜歡你,即使漫畫中擁有你全部的靈魂,對我而言,那也是轉譯過後的東西。」

仗助停下腳步,面向露伴,直視著那雙眼睛。

「比起從露伴的漫畫中感受到的真實,我更想親自和露伴一起經歷;比起漫畫中得到『好好吃』或是『好恐怖』的感覺,我更想知道露伴吃到什麼覺得好吃,露伴因為什麼感到恐懼;比起讀有趣的漫畫看到哈哈大笑,我更想知道露伴大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,所以……露伴?」

面前的男人別過頭,挫敗似的,單手掩住了臉,他發紅的耳朵沒有逃過仗助的眼睛。

「……這就是你找舊的週刊來看的原因?」

從掌與臉的空隙間,露伴斜睨向他。仗助笑嘻嘻地點了點頭,說道:

「作者隨筆的專欄寫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喔,像原來露伴是『晴天小鳥』隊的粉絲,吶,可以的話,哪天跟我一起去看棒球吧。」

「為了這種事情去打工……你這傢伙是笨蛋嗎?」

露伴忍無可忍似的,指著他的鼻子罵道。

「週刊這種東西,你以為我家裡沒有嗎?關於我的事情,問我就夠了吧。」

「騙子,上次明明拒絕我了。」

想起那回蜘蛛網被說了「告訴你你也不會懂」,仗助噘了噘嘴,佯裝不悅地擅自邁開步伐。露伴大概也想起同樣的事情。

「啊──你這愛記恨的混帳傢伙……從現在開始,可以了吧。」

見露伴跟了上來,仗助咽了咽口水,問道:

「那露伴對我的事情……」

「我不知道。」

露伴答得很快,似乎早有準備。瞥了一眼仗助的表情,他繼續說道:

「但是我岸邊露伴的原則是『不確定的事情就要去嘗試看看』。」

言下之意就是──

仗助抿緊了嘴,一股情緒從胸口湧上來,如果不這樣做,他就會忍不住大聲叫喊出來。

「別高興得太早,對我來說,漫畫才會是擺在第一位的事情。」

露伴一臉嫌棄地看著他,冷淡地說道。仗助「噗哈」地吐出憋住的氣,悄悄地往旁邊靠近了一點。

「這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啦。」

似有若無地,手背輕輕擦過露伴的,他聽見自己輕快的聲音在空中飛揚。

「露伴想嚇跑我的話,這種等級是不夠的喔。」

「你這個得意忘形的、愛耍手段的傢伙……」

掌上忽然一疼,仗助作怪的手被牢牢地掐著,動彈不得。

制伏的力道很快地轉弱,露伴的手還握著他的,溫暖的體溫透過手心,清晰地傳遞而來。

仗助渾身一僵,感到臉瞬間熱了起來。露伴發出得意的哼笑聲。

「小鬼。」

「所、所以說我是純愛派的……」

仗助結結巴巴,不甘示弱地收緊了手指。夜晚的涼風輕輕地,從他發燙的雙頰邊吹拂而過。



Fin.